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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1章比賽(一)一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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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1章比賽(一)一更

華嚴的老師委實沒有師德。

玉袖將自己裹成綠油油的粽子,心裏將上頭那番話咕嘰了兩遍,她身為一個臨時進宗裏躲難的學生,理應如凡間那些轉學的,不該對她那麽嚴,她聽說寄存在旁人家裏的孩子,同長輩們的關系向來是相見爭如不見,有情還似無情的,從沒見過自家的孩兒未成棟梁,卻先提拔旁家的孩兒成棟梁的事。

玉袖一面嘆氣,一面將《九州聖玄棋經之名局精選》的最後一局咂摸完,挑燈將窗外薄涼薄涼的初曉望了望,估摸著山腳的那群花椒雞端要打鳴,不至一盞茶,果然集體打鳴,真是一群分外勤勞的花椒雞。

鳳曦敲門時,她頂著一雙藝術感頗強的yan眸去迎他,卻得他一頓嘲:“你這又腫又黑的yan眶是怎麽回事?”

玉袖默默地將面兒前的書冊覷了覷:“少睡一晚總比在山腳不睡個把月好。”緊挨著打了個哈欠,因熬了整個通宵,換了三四壺茶,才勉勉強強將睡意澆剩得只剩一點兒零星沫子,此番端端將書冊灌盡,那點零星沫子竟有些死灰覆燃的意向。她伸手將茶壺裏最後一點茶沫兒掏幹凈,提一提神。

見她這樣勞累,鳳曦卻沒要俯就謙柔幾句的意思,只略略將基本書翻了翻:“想必記得很牢了,願你不是臨時抱佛jiao,卻遭佛反噬了一jiao。”

這話聽得她有些窩火,可到底是個實話,倘她身上有底氣,也無須冒著被踹一腳的危險去抱這個佛jiao了,於是訕訕道:“棋詩兩試到底還能讓我抱一抱,比那武試卻教我沒得抱。”

說這話時,睡意又開始躥上靈臺,正攏了衣袖打個長久的哈欠,鳳曦不曉得從哪裏弄來一方冰涼冰涼的鮫帕敷在她yan上,她頓時覺得精神頭一振,體力跟著濟了濟。他笑著說:“為了今日的三試,你倒難得努力一回,委實不容易。雖則我想借你個肩膀靠一靠,但會試的地界選在彭蠡湖,走過去要繞些路,大家業已收拾停當要出發,你也快些準備。”

她接過冰涼冰涼的鮫帕,立時應了,回裏頭包了一袋丫鬟婆婆昨夜個送的梅香烙餅,匆匆跟去。

梅嶺西南有澤大湖,名曰彭蠡,大如瓠瓢。此時暖陽照春,海色如苔,水天一色,天氣正好,漁船將離。鷗鳥正在九天上盤旋著,忒楞楞撲了兩回,立在一拍水籬笆上覓食。

早先到的同窗在岸頭支了兩條大案,鋪了幾十個圓蒲墊子,旁處支著魚竿子,釣魚的銀線抖了兩抖。

玉袖目光如炬將抖動的竿子望著,覺得這趟子的會試不怎麽像個為難學生的境況,倒像是要娛樂大夥兒的意思。聽聞往日的會試皆擺在華嚴裏頭開試的,還特要擺在隔墻的清凈無欲的高僧旁,方能試一試那些高僧是否真正的清凈無欲,而今卻在彭蠡開試,順道釣個把條魚,全然成了燒烤吃酒、吟詩作對的娛樂活動,是誰出的餿主意來著?玉袖在心裏默默詛咒他全家。

她將自己的想法同鳳曦吐了吐,他卻脈脈地將她望著,有些報赧道:“唔,這個主意嘛……”

她糾正道:“餿主意。”

他咳了咳:“這個餿主意,是你哥哥提出來的。”

玉袖:“……”

據聞今日的三試因老師要赴一場西天的法會,而由大哥同幾位捏著職權的同窗做定裁。玉袖心裏偷偷歡喜了一陣,這不明擺著教她走個後門,舞個弊嘛!

她這廂歡喜了略短的時辰,大哥便招招手喊她過去,嚴肅著一張臉皮同她道:“因你是我妹妹,你那場我不能參與裁定,便喊了另一位脾氣耿直的替你打分。”

她晃了晃身子,“我有些不大舒服……”

大哥靠上來道:“你不舒服,是不是因我不能讓你作弊的緣由,但你向來不屑這樣的行為,我尚且記得一年前因本公子多藏了兩珍本,被你漠視了半年。”

她立時乖如綿兔,摸著心肝兒道:“作弊是可恥,我會光明正大,且一直正大下去。”

大哥笑瞇瞇點頭:“甚好,今年棄權的有些多,設若連贏了兩場便不用再比了,你好好拿實力來比劃。”

她道:“這個嘛……”

大哥拍拍她肩膀:“打醬油也是可恥的。”

玉袖蔫兒了腦瓜子,編了兩通謊話將他打發走。她心裏想,比試是一定要贏的,醬油也是一定要打的。

待大哥的寶藍衫晃得略遠,玉袖回頭與同窗開了第一輪。不曉得是不是因大哥方才的話教她灰心喪氣了一會兒的緣故,令她觸了眉頭,手氣略有些差,拈鬮抓了個白子。

所幸對手乃是個循規蹈矩的性氣,起手是星位,她暗暗噓了一口氣,盤算著要比個較溫和的戰局,得讓大家臉上都有些光。

這場溫和的戰局著實沒什麽難度,周圈看棋的人便看得有些乏,紛紛跑去旁處作壁上觀。玉袖略略松了松心窩,擡頭將對頭的小白臉望了望,他唇紅齒白的皺眉的模樣頗令人不禁想要憐愛,玉袖心頭一軟,不意著錯了一個子。

本來錯了一個子沒甚大妨害,倘若要想補一補這個空處並不難,只是她錯的這個子乃是個能打劫的子,她略略將局勢瞟了瞟,覺得這個劫可有可無,於地盤劃分影響不大,便將提了小白臉的那枚黑子。

這一提便提出了事。

不想這位小白臉的脾性乃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,如你劫他一子,他若覺能劫回來,必然是要扳回來的。

這樣一來,他們來回打劫了兩番,玉袖終沒什麽耐心同他這樣耗著,直截將這枚子棄了,另辟中間的疆域。

直至一盤溫和的廝殺告捷,她贏了半目,盤面兒瞧上去並沒有大懸殊,小白臉沒受大打擊,吸了吸鼻子跑去下一場。

場數似乎是連著的,玉袖這廂正提筆給自己畫了圈,探聽到鳳曦同二舅舅皆抽了第二回合,現下前一回第二場沒起頭,比較得閑,她方想同他說兩句,卻被急巴巴招去繼續。

這一場的對頭略棘shou。

他甫朝圓蒲上一坐,略一做拱,屁股還未坐熱,氣勢先聲奪人,落了枚響亮的起sho,連隔了兩丈正在小解的同窗也被引了過來,圍成了個結實的肉墻,將他們堵得分外嚴實。

玉袖抹了抹被擁出來的熱汗,虛虛一瞟低頭的雲朵,有幾片飄得十分歡脫,識相地將頂頭毒辣辣的艷陽罩住,頓時涼快了些。再回顧,見方才被倒脫靴的一角業已教他豎了一座瓦亮瓦亮的銅墻鐵壁。

倘若這一場沒能贏,估摸不能見到鳳曦的一戰,那就太掃興了。玉袖想了想,琢磨著略施個障眼法什麽的,在剩下三個角將他困一困,局面也好看些。

但著實出乎意料的是,同樣的法子用在不同人身上,很難行得通,如眼前這位乃是白民國的乘黃仙君,顯見他是眼裏容不得半點沙子的,險象環生的一局結束,他的臉色難看到了極致。

玉袖啞了啞,她沒想到這樣的懷柔戰策,能教人勃然大怒,風雲變色,而乘黃大仙的臉皮比風雲還要會變色。

待收了官,裁定的同窗踱來數子兒時,四周只聞鷗鳥長鳴,銀針破空,裁官嗒一聲闔上記錄的蒲子,道玉袖依然是多得半目,頓時眾人一片嘩然。對頭正乍青乍白著一張臉自潮起潮落的喧嘩聲中,怒氣騰騰同玉袖道:“須知棋場如戰場,戰場從來只有全力進攻的,沒聽過還要保留實力,先讓對方幾裏地,損失百斛糧餉的事,棋shou乃是要十分敬業,萬分互尊的,你此番分明、分明是作弄於我的意思。”

這是個大冤!她委實沒要耍弄他的意思,但礙於周圍一片灼灼目光的逼迫下,她不得不做番澄清:“本仙從未想要折辱於你,也從未想要折辱棋shou,我方才乃是盡了全力,呃,萬萬沒有放水的意思。”

玉袖本以為她說的這番飽含真情的話能十分撫慰他的心靈,卻見他先是一楞,覆又一笑,繼而捂著臉,化了原身哭去了。

眾人默默替他扼腕,回頭紛紛將她瞪著。

咳,這個梁子結大了。

一個多麽有為的青年,本來在棋路上過關斬將從而登上四海八荒之棋聖寶座的仙君,只因她一句說的不怎麽得體的話,生生折在了這條光明大路上。

青天爺爺,她又造了一筆孽!

玉袖再將自己的名兒上畫上圈,一面在心裏燒高香,將懺悔經念了兩遍,聽得裁定的同窗高聲報了自己的名字,以昭全勝時,二舅舅拖著軟趴趴的身子靠了上來。

玉袖低頭將他打量,一副被按在下面糟蹋了幾百遍的形容,愁眉深鎖,眼泛雪花。她甚詫異,從來只有二舅舅糟蹋人的時候,沒見過他被旁人糟蹋的,此番是誰將他糟蹋成這幅模樣,她要上門求教。

但細細琢磨,這人只能是她那位花嚓嚓的大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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